看懂《攻殼機動隊SAC_2045》之前，有誰看懂《1984》這部警世寓言小說👁‍🗨

看懂《攻殼機動隊SAC_2045》之前，有誰看懂《1984》這部警世寓言小說👁‍🗨

2020年5月11日星期一上午4:20:18 [台北標準時間]

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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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 Production I.G、SOLA DIGITAL ARTS 製作的 3DCG 動畫新番《攻殼機動隊：SAC_2045》，今年 4 月底於 NETFLIX 平台獨家播映，雖然整體評價有褒有貶，但上映初期在台灣還是一度攀上熱門前十影片榜，顯示出《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有著一定程度的粉絲市場。

因為我個人很喜歡神山健治詮釋的《攻殼機動隊》，從 2002 年到 2006 年，神山導演帶來的《Stand Alone Complex》、《S.A.C. 2nd GIG》與 OVA《S.A.C. Solid State Society》構築了有別於漫畫原作或押井守執導的電影版新世界觀而受到好評，《SAC_2045》銜接著上述三部作品的世界觀，也讓人期待這一次公安九課究竟會遭遇到什麼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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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以下內容將涉及《攻殼機動隊：SAC_2045》第一季劇情內容，敬請斟酌觀看本篇文章，或左轉離開。

《攻殼機動隊》歷史世界觀（神山版）

對於較不熟悉《攻殼機動隊》的人來說，這裡稍微回顧一下過去神山版動畫戰爭的歷史，從 2012 年到 2024 年，世界早已經歷了第三與第四次世界大戰。（第一部《Stand Alone Complex》開始的年代為 2030 年，素子約 25 歲）

第三次世界大戰，各國因發動核武器戰爭遭致毀滅性的效果，日本卻因為發明能清除放射線危害物質的微型機械拯救了核災世界，被稱之為「日本奇蹟」並藉此發展繁榮，同時世界產生了四個超級富裕國家「Great4」，包含（簡稱 G4）美帝（分裂後的美國）、中國、俄羅斯、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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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4 為了保持在國際的領先地位，不論戰後哪些國家付出什麼代價，他們皆優先發展自己國家的財富，因為各國軍事實力完全取決於你能買得起多少軍隊，這也導致了第四次非核世界大戰。這場戰爭也突顯了 WW3 留下來的爛攤子，包含私人傭兵與軍閥猖獗，以及最令人棘手的難民問題。

不過，也因為戰爭所帶動的經濟是如此有利可圖，2042 年，G4 透過建立一個基於持續發展、且可控制的戰爭系統，並採用美帝研發的人工智慧「1A84」進行控管，使全球步入類似冷戰的軍事工業化競爭的合約關係，亦被稱為「永續戰爭」（Sustainable War）。

這種將經濟建立在戰爭之上的策略，導致某些地區的商品通貨膨脹，發達國家的人們則利用區域性的混亂獲得巨額利潤（發戰爭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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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2044年，全世界同時違約，各國金融機構紛紛停止運作，紙幣一夕變成廢紙，工人階級的儲蓄幾乎毫無價值，虛擬貨幣與電子貨幣也全部消失。

同時，工業化戰爭急速加劇，也造成各種暴動、恐怖攻擊與獨立運動發起的內戰，進而重創已開發國家。事實證明，永續戰爭不僅行不通，也一步步推動著人類社會走向滅亡。

「後人類」

2045年，公安九課已解散多年，「少佐」素子夥同巴特、石川、齋藤與新人斯坦德成立名為「Ghost」的傭兵團在美國加州棕櫚泉執行一項掃蕩當地法外之徒的任務，意外捲入了美帝對抗「後人類」（posthuman）的行動。同一時間，轉任到內務部的「課長」荒井大輔也聯絡德古沙，決心重組公安九課，準備他最後一次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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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笑臉男事件」或「個別的十一人」，「後人類」正是《SAC_2045》的主題。

根據美帝特務史密斯聲稱，後人類處理資料的速度比超級電腦還要快，全球違約的罪魁禍首正是後人類所引發，而素子和其中一位後人類交手，連接電子腦後也發現對方「並非人類」。

根據史密斯描述，後人類原本也是普通人，其共通點在於他們皆有過約一星期高燒不退的症狀，然後才蛻變為後人類。九課重組後，根據美帝情報，日本確定發現 3 位後人類，而且皆為失蹤狀態，因此九課很快地進入追查階段。

第一季最後，公安九課追查一位年僅 14 歲的國二生「島村孝」懷疑為後人類，他在失蹤之前開發了「思想警察」程式，一種能讓連上網路的一般大眾，透過與終端機連線，再同時對某位選定的被害人的電子腦發動駭客攻擊，進而讓被害者受到大量 DDoS 流量攻擊導致「腦內崩潰當機」而死亡，其攻擊者甚至可以多達數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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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課持續追查，島村所開發的思想警察程式，乃受到一本《1984》小說的影響，德古沙進一步追查來到京都，陷入了島村過去的記憶，也發現了島村不為人知的過去。最終，德古沙與島村加入了「空降部隊」，並消失在巴特的眼前。

弔詭的是，德古沙並沒有消失，只不過巴特的眼睛無法看見他而已…

喬治‧歐威爾《1984》

《1984》（Nineteen Eighty-Four）是已逝的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在 1949 年出版，創作完後隔年因病去世。

這部備受讚譽的作品被《時代雜誌》評為百大經典小說，問世至今超過 70 年，其描述的虛構社會被譽為經典的反烏托邦警世寓言大作，至今仍影響近代無數作品，包含村上春樹的《1Q84》，或是 Steam 遊戲《Orwell》。

在大洋國，社會共分三個階層，內黨黨員，外黨黨員，以及佔人口數 85%、最貧窮的「無產者」民眾。在那個時代有一個叫像電視機的「電幕」（Telescreen）可以用來收聽人們在幕前的影像及聲音，所有黨員的家中或工作地點都裝有電幕，而街道上的海報到處都是黨的領導人「老大哥」頭像，同時海報標語還加上一句「老大哥正在看著你」。

黨的信條：「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了過去。」大洋國是黨國合一的寡頭政治社會體系，黨有三個口號：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口號裡的名詞彼此反義且衝突，卻在黨的教育系統下成為每個活在大洋國裡所有黨員的信條，後來書中也對這三個口號作進一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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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口號衝突，大洋國有四個行政部門，「真理部」負責新聞、娛樂、教育與藝術；「仁愛部」負責法律與秩序；「和平部」負責戰爭；「富裕部」負責經濟事務。然而，雖然美其名真理、仁愛、和平與富裕，但真理部卻是專司竄改歷史文檔與言論審查，仁愛部專司刑求思想犯與政治犯，和平部專司戰爭，富裕部所做的政策都讓社會更加貧窮。

故事主角溫斯頓在真理部工作，負責改寫過去的所有報章雜誌等文檔，以符合黨的需求，例如某位A將軍過去戰功彪炳，卻在今日淪為政治犯，那麼黨即會發派命令要求溫斯頓的紀錄科修改過去所有對A將軍褒獎的文章，甚至改寫。修正完畢的文件將會再度發行，而原來的檔案就會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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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可以修改，這是英社的核心信條，因為過去事件並不客觀的存在，只留在文字紀錄與人的記憶裡。

他再度思考自己究竟是為誰寫日記。為了未來，為了過去——一個可能只存在於幻想世界的時代。等在他面前的不是死亡，而是消滅。日記會化為灰燼，他自己會人間蒸發，只有思想警察會讀他寫下來的東西，然後把它銷毀，把它從記憶中抹去。你自己，甚至連你在紙上匿名寫下的話都沒辦法留下痕跡，你又要如何向未來發出呼籲？

截錄自《1984，第一部》第 2 節內容

換句話說，在大洋國的文件歷史上沒有「A 將軍」的存在，他只存在於像溫斯頓會稍微關心時事的人的記憶裡。

因為沒有文件紀錄可以比對，因此大洋國聲稱自己是人類文明最偉大的國家，是大洋國創造飛機，是大洋國發明藝術，是大洋國發現地心引力，大洋國甚至可以說太陽是繞著地球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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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國沒有法律，仁愛部的思想警察會透過電幕進行監視，在那個隱私都是極為珍貴的時代，任何一舉一動都可能成為你被告發為「思想犯」的理由，也讓人民與黨員皆活在恐懼之中，在最極端的社會環境下，人們所崇尚的道德、自由、愛情、正義通通被顛覆。

《1984》與《攻殼機動隊》的關聯性

沒錯，《SAC_2045》中有許多詞彙來自於《1984》，包含思想警察（Thinkpol）或是美帝特務史密斯影涉小說原書的主角姓氏，而美帝開發的人工智慧「1A84」也是取自書名。

《1984》的故事深刻地透過溫斯頓的視角，剖析了寡頭政治所帶來的未來最悲觀可能性，以近乎強辭奪理、但令人百口莫辯的邏輯，闡述了寡頭政治體系所帶領的社會結構轉移階段的正當性，而這一切都是作者歐威爾用以諷刺當時二戰時期右翼政權所帶來的社會動蕩。

在書中最令人震撼的，便是「過去不存在」的論述。在《攻殼機動隊》，有一個恆常的主題探討就是女主角「草薙素子」對自我靈魂是否存在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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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郎正宗原作的《攻殼》背景建立在腦機介面發展成熟，社會邁向小說電影中才會出現的「賽博龐克」（Cyberpunk）時代，故事也一向圍繞在高深莫測試的政治局勢，剖析社會結構，以及對形上學（Metaphysics）的意識探討。

因為事故而全身義體化，僅保有腦部的素子，內心始終相信著自己「靈魂的低語」，但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存在，因為在賽博龐克的時代，人類因為腦機介面技術的發展而有「電子腦」能夠將記憶儲存在外部裝置，也能進行大量數據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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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人的觀點，記憶某種程度就是自我存在的證明，但倘若你的記憶與過去通通被洗白，你如何證明自己擁有靈魂？

《攻殼》的故事不僅圍繞在公安九課上，也大膽地對未來高度科技發展下的社會結構作出想像。在神山導演過去作品中，不論是「笑臉男事件」與「個別的十一人」所引起的行動，皆是以人類社會中常見的弊案或是國際紛爭底下的被害者為起點，這一次「後人類」事件背後的「永續戰爭」概念，也同樣來自於《1984》書中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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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1984》同樣也有著「永續戰爭」，而與《SAC_2045》相同的是，這場戰爭所爭奪的利益背後，其實都是在爭奪勞動力。

在《SAC_2045》第9話，日本的現任首相是一位美國人「久利须大友帝都」，目前正積極推動「2050東京復興」計畫，是由政府與民間財團聯合主導，為了「永續戰爭」而制定的發展政策，卻在後人類引起的暗殺事件下，讓公安九課發現有財團涉及國外難民非法勞工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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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季的故事發展來看，後人類所發動的攻擊都是針對那些能在「永續戰爭」獲利的欺詐者或政治人物，後人類其實就是「永續戰爭」的反抗份子，也是《1984》書中，主角溫斯頓相信能推翻現狀的「希望」。

2+2=4 的自由／Know your enemy

比起其他作品，《攻殼機動隊》這類賽博龐克的世界觀，更加貼近人類對未來世界的想像，因為腦機介面的研究是真實的，石墨烯材料的研究也正如火如荼發展，但人們最容易忽略的是，當文明作出重大進步的同時，社會結構也同樣受到衝擊並轉變。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工業革命，新的生產技術成就了工程師與科學家，也產生了新的社會階級與新的經濟體系，商品經濟流動與利己的生活習慣，使人們的思想發生改變。例如隱私權與犯罪預防議題，即便各界依然處在爭論的階段，但事實上監視器早已布滿我們的生活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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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4》一書中，溫斯頓理解到，在擁有絕對控制權的集體意識底下，渺小的個人意識與認知幾乎無法有任何影響，因此他將希望放在 85% 人口的無產者身上。然而，在黨的集權統治下，無產者沒有辦法獲得任何歷史資訊，他們接收的都是黨所給予的是非，黨所承認的黑白。

彩票每星期開獎一次，獎金非常高，是無產者真正關心的大事。可以這麼說，彩票就算不是好幾百萬無產者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是最主要的理由。彩票是他們的樂趣，他們的荒唐，他們的止痛藥，他們的腦力刺激劑。

一說到彩票，原本不識字的人也似乎變得有辦法作複雜的運算，而且記憶力驚人……溫斯頓和發行彩票無關，那是富裕部的業務，不過他知道（其實黨內人人都知道），大部份獎金都是虛構的，實際發放的只有一些小獎，大獎的得獎者根本不存在。由於大洋國各地區之間的資訊很不流通，因此這事不難安排。

截錄自《1984，第一部》第8節內容，溫斯頓與無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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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淺一點的來看，《攻殼機動隊》就像《一拳超人》或是《我的英雄學院》一樣，皆描繪出許多人內心潛在的中二病所嚮往的「超人類社會」。在有限的生命，有極限的體能，無法飛行的身軀，我們都嚮往成為超人，那種可以一飛衝天、一拳擊碎水泥牆而不痛不養、或是單手化作槍械刀劍的超能力。

然而，一部 ACG 作品能夠同時探討政治、社會、人性與思想這些議題，即便都沒有過於深入性探究，也都是《攻殼機動隊》系列受到鐵粉歡迎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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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攻殼機動隊》總是有種「我們活在一個充滿陰謀論的世界」的感覺，但這一次《SAC_2045》個人認為最大的亮點便是提起了《1984》這部小說，藉由島村孝的遭遇引起觀眾的共鳴，並間接地將《1984》的概念帶給觀眾。

島村孝活在一個受迫的環境底下，9 歲時他第一次讀了《1984》還看不懂，卻目睹了一樁慘案且親人遭遇不幸，令他始終等待「空降部隊」來解放他的恐懼。

直到國二時，他的同學「佳奈美」成為被壓迫受害者，也壓垮了他心中最後一根稻草，14 歲的他終於看懂了《1984》，自己成為了「空降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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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期，我的戲劇老師向我推薦了《1984》老電影，當時還未踏入社會的我看完只有對寡頭政治反感的「表面」；如今十多年後再次回顧，我總算看懂了《1984》的「裡面」，因為如此虛構荒謬的故事，皆以各種形式存在於現在社會的許多框架中。

溫斯頓的日記裡寫道：「所謂的自由就是能說出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這一點如果可以確立，其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他之所以這麼說，正是因為他所處的時代背景無法確認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他連實話、說謊話的自由也沒有。

更令他萬萬沒想到，最大的敵人並非思想警察，並非無產者告發，並非情人背叛，正是他自己的思想。

最後，黨會宣布二加二等於五，而你不得不去相信。他們遲早會這樣做，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們所處地位的邏輯必須這麼做。他們的哲學不僅不言自明地否定了經驗的可靠性，也否定了客觀現實的存在，常識才是一切異端中的異端。可怕的還不在於你不這樣想他們會殺了你，而在於他們可能是對的。畢竟，我們怎麼知道二加二等於四？怎麼知道知道有地心引力在作用？怎麼知道過去是不可改變的？如果過去和客觀世界都只存在於心中，而心又是可以控制的——那又怎麼樣？

截錄自《1984，第一部》第 7 節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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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民主社會體系的我們，尚且擁有可以大聲說出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但別忘了，在某些國家或是集體意識的認知底下，二加二可以等於五，只能等五。

在《1984》的世界，沒有人民的法槌，因為他們連法槌是什麼都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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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完《攻殼機動隊：SAC_2045》還沒明白，看完《1984》，你或許就能理解這次神山健治導演想表達什麼樣的故事了。

※備註：在第一季最終話「都將成 N」（NOSTALGIA / 全てがNになる。），N 為英文第 14 個字母（島村孝正好也是 14 歲）；N 也是「鄉愁」（NOSTALGIA）的字首；在數學中，N 是自然數的集合，或許是製作組暗示 N 代表著全人類的集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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