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級喜劇《鬼才之道 》自 8 月在全台上映至今，票房已經突破 4,000 萬台幣，做人要爭氣，連死了當鬼也要出頭天的「陰間」設定，口碑持續升溫。導演徐漢強日前接受 4Gamers 專訪，聊一聊《鬼才之道》如何從一個遊戲脫離「卡關」。
熱愛遊戲的電影導演——徐漢強
「你是一個愛玩遊戲的電影導演」當你聽到這個介紹詞，腦中浮現的想法？
「終於可以聊遊戲了！」
徐漢強熱愛日本開發商 From Software 宮崎英高的作品， 拍《返校》的時候玩《隻狼》，這次拍《鬼才之道》的時候玩了《艾爾登法環》DLC 追加下載《黃金樹幽影》。撩起宮崎英高，徐漢強有著講不完的分享，不僅是遊戲想法、藝術家特質，更佩服他在創作的道路上的堅持。
《艾爾登法環》對很多人來說並不簡單，但是對徐漢強來說，是一件療癒的事情。因為 From Software 的遊戲總能在全破時，讓他感受「啊！完成了一件事情」的成就感。
雖然是電影導演，但是徐漢強對遊戲的痴迷程度，甚至到了對遊戲產業暸若指掌，也真的做過一陣子遊戲，甚至發表在一些小遊戲網站，還曾經被影視圈的後輩說了，是玩他的遊戲長大的.....。
儘管以為自己真的會踏入遊戲圈，但是徐漢強的升學歷程，早於遊戲相關科系滿地開花的年代，只有電影可以結合影像、音樂、說故事等所有要素，這才走上電影之路。
雖然誤打誤撞，但徐漢強原本就是個喜歡看電影的人，會看很多片子，也會到處搶影展票。但是，開始做電影之後，卻發現興趣盡失。
很多人會說「把興趣當成工作是一件幸福的事」，卻是徐漢強眼中的「詛咒」，因為對他來說把興趣當成工作，只會失去最喜歡的事情。
電影如此，遊戲也是如此。
就像是拍攝《返校》時，雖然買了所有平台的《返校》，又帶著 Nintendo Switch 和當時推出移植的《大金剛 熱帶急凍》到片場；原本想著收工回到飯店，玩遊戲放空，結果一打開 Switch 看到《返校》Logo，想起許多沒做完的工作，當下就關了電源，直到《返校》拍攝後期才逐漸好轉。
因為不希望工作侵蝕了興趣。所以在《鬼才之道》之後，徐漢強希望為創作與工作畫上界線，不想再混淆了兩件事情，這也成了徐漢強口中「找到可以健康活下去的方法。」
讓《鬼才之道》劇本脫離「卡關」的遊戲
充滿了黑色趣味的「陰間喜劇」《鬼才之道》，被賦予一個觸動情緒的故事核心——每一個鬼都在追求被關注、被肯定；活像是只有被外界肯定，才能肯定自己的價值；因為徐漢強也是這樣長大的。
為了可以被允許玩遊戲，在徐漢強的成長過程中，一直努力得到獎狀，一直想要證明自己，就像是《鬼才之道》的「同學」，一直被家人鼓勵自己很特別、很棒，一定要讓全世界看到。
徐漢強表示，上一輩的刻板印象「玩遊戲就是浪費時間」，必須有收穫才會具有意義；而這樣的情形，一直到因為玩遊戲成為一名電影導演，這才讓「玩遊戲」變成一件合理的事情。
在徐漢強寫《鬼才之道》劇本靈感卡關時，意外接觸了獨立遊戲《Before Your Eyes》，被遊戲設定被深刻震撼。因為與自己經歷相仿的主角設定。
《Before Your Eyes》劇情描述，主角的媽媽是音樂家，希望自家小孩也會彈鋼琴。當徐漢強聽到主角練習的曲子，就是自己小時候練了一整年的巴哈平均律第二曲C小調前奏曲，瞬間飆淚，一路哭著玩到全破。
也是到這個時候，徐漢強找到了《鬼才之道》要講的故事，直到把《Before Your Eyes》推薦給共同編劇蔡坤霖，這才終於突破了劇本「關卡」。
《鬼才之道》想要說一個「價值是自己給的」故事
之所以《Before Your Eyes》讓徐漢強這麼有感，是因為大家的成長之路如此相似。不管是唸書、上班、做導演、編劇、演員，每天都是拼死拼活，燃燒生命，習慣被別人定義自己的價值，直到有一天被人否定：「你就是個沒價值的東西」，好像曾經努力的一切就這樣消失了。
徐漢強認為，儘管現在的我們沒有辦法解決，有很多個人價值需要被社會肯定，也不能百分之百說服自己不在乎別人眼光，但是至少可以有一些朋友，起碼知道，很多人跟自己一起經歷就夠了。
另外一款讓他頗有感觸的獨立遊戲《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
《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劇情描述，所有人的死亡跟出生都是在一個大宅裡面，死亡在裡面是一個沒辦法擺脫的詛咒，家族的每一名成員都會莫名慘死。
這個設定吸引了徐漢強，因為像是某種無法抵抗的宿命。他描述道，就像有人會說「絕對不要活得像上一代一樣，不要像爸爸，也不要像媽媽」，雖然不知道這是祝福還是詛咒，但是有一天你會發現完全逃不掉。
《鬼才之道》中元節的安排。
相傳，鬼魂會在中元節，回家探視親人、接受香火奉養，或是四處徘徊找食物。《鬼才之道》當中，有人選擇了打開了網路遊戲，在工會頻道碰見了許久不見的夥伴。
或許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但是總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會記住你。
被問到這段的安排，徐漢強透露是來自飾演「柯國隆」的「瘦瘦」曾威豪。當時請每一個演員回去思考想在中元節見到誰，最後再一起討論構思。這一段讓不少有玩遊戲的人感同身受，卻差一點成為素材遺珠。
徐漢強說道，因為不是劇組每個人都有玩遊戲，再加上有拍攝進度壓力，使得這一段一直被問「可以刪掉嗎？」。總之，最後因為徐漢強的堅持，不僅拍了，還很認真做了一個很像傳統 MMORPG 的畫面。
《鬼才之道》不只是鬼，也是 AFK 的大集合
當大家都在問《鬼才之道》藏了什麼梗，徐漢強直接告訴你：「AFK PL@YERS」。
眾所周知，人盡皆知。徐漢強，又名「戰鎖鎖不住」，是線上遊戲《魔獸世界》機造影片團隊「AFK Pl＠yers」的成員之一。這是他結合影像與遊戲的知名經歷，也是很多人認識他的起點。
《鬼才之道》就像是徐漢強的玩具箱，裡面放著大量 AFK PL@YERS 精神，將一切嚴肅的東西弄得很不正經，就像他的個性一樣，讓人看著都覺得有趣。
因為，徐漢強想在《鬼才之道》盡可能回到 AFK PL@YERS 時期的創作氛圍，有點像在玩耍的心情。
他透露《鬼才之道》裡面用了很多 AFK PL@YERS 的歌，例如〈夜市緣〉出現好幾次..........就連詛咒手機的橋段....還有卡拉OK裡面唱的韓國歌，也是以前 AFK PL@YERS 的作品。
甚至是《鬼才之道》後半段兩個女鬼比賽嚇人的部分，用了很多遊戲要素，有些表現手法、節奏，主播賽評的講解內容，像是走位、操作、帶走一波等電競元素，外加一些很 90 年代的素材，都是以前在 AFK PL@YERS 玩過的東西。
每次被問到爆的「長頸鹿」這次根本不用被問藏在哪裡，因為多到髮指，根本不藏了！就算是這樣........徐漢強笑道「但還是有人一直都沒有看到，好啦！很認真在看戲 🤣」。
當《魔獸世界》已經是個上市 20 年的線上遊戲，從曾經的小玩家變成骨灰玩家，徐漢強也在面對不同時代的變遷，尤其是作品的節奏感。
笑稱自己沒耐心，就電影、劇集都會用 1.5 倍數觀看，做事喜歡快節奏；徐漢強分析道，現在的玩家對作品呈現節奏感的需求愈來愈快，就算是 AFK PL@YERS 的作品，以現在的標準來看也是慢了，「我覺得對節奏感需求更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因此，《鬼才之道》拍攝期間，徐漢強讓演員用 1.25 倍速表演，剪接節奏也特別快，就是一個「寧可觀眾來不及思考笑點，也不要停下來讓人等」的概念。
我喜歡玩獨立遊戲，我從遊戲開始學著講故事
用一句話描述遊戲與電影創作的關係？徐漢強說了「從遊戲開始學著講故事」。
相較小島秀夫事先做了遊戲再進軍電影界，徐漢強期待有一天從電影跨行做遊戲。因為對他來說，從遊戲到電影，就是「轉換成另外一種語言」。
徐漢強認為，遊戲可以實現電影做不到的事情。電影的製作門檻太高，要聘雇很多工作人員，還要顧及票房、商業考量；雖然開發遊戲也有必須負擔成本，但是獨立遊戲可以相對透過小成本、小團隊實現。
雖然程式不太行，但是徐漢強很期待有朝一日跨足遊戲開發，或許可以玩一些電影做不到的事情。
電影如此，遊戲也是如此。徐漢強喜歡無法用傳統手法表現的遊戲，例如塞滿大量後設、突然打破第四道牆，或是像《潛龍諜影》裡面，控制器必須插到 2P 才能破關的設定等等。
想起玩遊戲，徐漢強透露自己屬於一口氣一直玩遊戲的類型，因為空閑時間不固定。明明每天都想要玩遊戲，但是回家以後就覺得好累......只剩下提起精神，打開遊戲庫看一看吧了。
雖然不屬於囤積遊戲的類型，但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很多遊戲最後買了沒完，於是現在除了趁特價一定要入手的作品，剩下都是突然想玩什麼遊戲，就買什麼。
徐漢強喜歡玩動作、格鬥遊戲，像是《快打旋風》、《VR 快打》、《惡魔獵人》，但特別不擅長經營管理、戰略等要素，徐漢強笑稱自己「不會管理別人，也不會管理自己」，尤其討厭整理裝備。
「不喜歡整理裝備.....等等！那你怎麼玩《魔獸世界》？」
「所以我打得很爛，每次上去大家都說『又來拍片啊？』」
開放世界也是徐漢強喜歡的類型之一，但是不喜歡目的性太強的傳統設計，或是看似開放，實則被一個接一個的任務安排妥當。
對徐漢強來說，開放世界遊戲好玩之處，就是沒有目的的開放感，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在一個地方一邊探險，一邊胡搞瞎搞」。他特別鍾愛《龍族教義 2》的牛車。遊戲中，點到點的移動路徑很長，沒辦法一直傳娑，也不能跳過，唯獨搭著遊戲裡的牛車慢慢前進，約 20 分鐘的車程，總能在一路上發生無數種很瞎的事情。
如果現在有人跟你說：「我們來做遊戲吧！」
拍完了電影，想做遊戲嗎？徐漢強透露：「可能像是敘事類的作品吧，然後玩很多後設（Meta Game）」。他不忘拿了一直很喜歡的《The Stanley Parable》，或是講了創作者困境的《The Beginner's Guide》當範例。
創作《鬼才之道》過程當中，徐漢強遭遇了與《The Beginner's Guide》相同的境遇，從創作到開始被關注，又開始變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創作，又希望找到創作的意義。
徐漢強提及了「藍色窗簾」效應，描述創作者在作品裡面放了一個路燈會被問「是因為什麼原因？」，設置一個很亂的房間「是因為什麼關係？」，甚至被問「你拍這部片、做這個遊戲是因為你是怎麼樣的人？」
他補充道，當外界開始試著用這些東西定義自己時，自己的存在會開始變得很模糊。《The Beginner's Guide》就在試著講這樣的困境，因此，一個創作者的腦袋裡面要有一個框架，要有一個聲音告訴你「我想要這樣做。」
徐漢強與《返校》開發團隊赤燭遊戲一直維持密切關係，氣味相投；拍攝《返校》電影版時，恰巧是赤燭遊戲構思《九日》的階段，直到後來幫忙想遊戲名稱、協助測試，說徐漢強是看著《九日》「長大」也不會誇張。
進一步追問，竟然與赤燭關係這麼好，是否有一天會一起合作？徐漢強笑著說，在《鬼才之道》之後，或許有可能，或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但是現在打算放慢腳步，繼續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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